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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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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次日, 賢王妃來府上找攖寧。

彼時攖寧霸占著小廚房正預備大顯身手,她昨日央了宋諫之半天,那廝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不說準去也不說不準去, 這是什麽?這不就是拿根繩兒吊著胡蘿蔔在兔子跟前晃, 簡直可惡至極。

但攖寧沒有氣餒, 她想把握好這一天的機會, 讓晉王意識到自己的重要。

俗話說得好, 想抓住男人的心, 先要抓住他的胃。

她本來打算寅時就起來做早膳, 但實在困得厲害,坐是坐起來了, 只是畏在被窩裏發呆不想動彈。她花了不到三秒時間便說服了自己, 從善如流的倒頭躺下, 被子一蒙。

左右晉王殿下也不差她這一頓飯。

她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著急忙慌做了四道菜派人送去諫院, 結果只換來不陰不陽的三個字‘怕有毒’。

能讓她攖小寧親自下廚的人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好吧。

不知好歹。

攖寧疑心晉王是故意挑自己生氣,他向來愛拿自己尋樂子,真生氣就進圈套了。

她發揮了自己不屈不撓的一根筋精神, 晌午還是兢兢業業泡在小廚房裏, 直到賢王妃前來道別。

“你這次去瀘州也不知要多久, 我聽王爺說, 一年半載也是有的,”鄒瑩執著帕子拭掉她額上的汗珠, 眼神裏流露著不舍:“你行李可都備好了?瀘州那邊濕氣重……算了, 我說什麽呢,瀘州原是你老家, 沒有比你更熟悉的了。”

她話到最後有點悵然的落寞,攖寧放下手裏忙的東西,舉手保證道:“姐姐放心,我保證一到瀘州就給你寫信,我們那兒有家老字號的糖蒸酥酪,做的一絕,等我招人給你捎。”

說完她腦袋卡了殼,眉飛色舞的表情也僵住了,呆楞楞的問道:“可你怎麽知道我要去瀘州的呀?”

鄒瑩笑著拍掉她高舉作發誓狀的手,不解的反問:“嗯?王爺說父皇體恤晉王新婚,特命他攜家眷前往,晉王也沒有回絕,難道不是嗎?”

攖寧記起十一昨天滿臉的古怪和為難,現在想想,他哪裏是不忍心拒絕自己,分明是晉王要他戲耍自己,十一生性本分,說不出謊話。

宋諫之那個能算計的,大約把自己的腦補都算計進去了。

攖寧恨不能當場變成只刺猬悄悄藏到宋諫之被窩裏,趁他沒防備紮他一身刺才算解氣。

她欲扔掉鍋鏟,看著鍋中香氣四溢的燉雞,又舍不得,只能把燉雞當成宋諫之,惡狠狠地抄起湯汁澆在它身上。

鄒瑩看她氣悶成這幅模樣,臉都要鼓成皮球了,還有什麽不懂的。

她眉目一斂,突然想到了什麽,講起宮中的傳聞:“六皇子今日沒有上朝,說是六皇子妃因喪子之痛郁郁生疾,昨日撞柱去了,六皇子悲痛欲絕要出家為僧,被父皇訓斥一通,在府上請了佛像鑄造寺堂,可見心志已決。”

攖寧手上動作一頓,眼底閃過一抹遺憾,輕聲接道:“這樣麽?也好。”

昨日晉王堂而皇之闖到六皇子府上,看見的人不在少數,燕京城裏處處長滿眼睛耳朵,人人又是八百個心眼,猜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只是斯人已逝,不若保留她最後的體面。大約也沒有人會想到,六皇子對趙氏,愛重至此。

“是啊,這樣也好。”鄒瑩輕輕嘆了口氣,隨即轉變了語氣,輕快道:“快,讓我盛碗雞湯嘗嘗,我還不知你有這份手藝呢。”

鄒瑩喝了兩碗,剩下的小半鍋攖寧獨自包圓了,喝到最後摸著肚子站都站不起來。

哪怕撐死,也不能給黑心腸的晉王留一口。

是以,宋諫之晚上回府時,在正殿見到了一只蔫蔫的小鬥雞,嘟著臉抱著手臂。一雙黑葡萄似的圓眼睛裏滿是不忿,看他回來,仰著尖下巴頗為趾高氣昂的通知道。

“我行李都收拾好了,明日幾時出發?”

好一出先發制人,攖寧心中暗自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神態動作,活脫脫是戲折子裏的小人得志。

宋諫之掃她一眼,走到上首坐下,斟了半盞熱茶,天青瓷的茶盞攏在在長指間,有一下沒一下的撚動。

他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模樣。

“我都知道了。”為表態度,攖寧矜持的頷下首,又後知後覺的想起眼前這位是自己最大的債主,囂張的氣焰略收斂了些:“你不要再想著誆我。”

“本王何時誆你了?”

宋諫之這才掀了眼看她,他尾音拖長,半邊眉毛微挑,墨玉似的眸子中是不加掩飾的戲弄。

“你教十一騙我,還害我……”攖寧這次反應快,說到後面眼睛瞪得溜圓,這才看透她大債主的險惡用心。

他哪裏說過不能去,他分明是模棱兩可的不表態!

只見宋諫之悠哉的斟一口茶,薄唇因熱氣熏騰添了兩分朱色,少年眼角眉梢都掛著懶洋洋的笑意,像瞧著獵物在自己窩裏打轉卻闖不出去一樣,盡是戲謔的惡意。

風輕雲淡,又盡在掌握。

攖寧試圖做出幅惡狠狠的模樣,看他氣定神閑只覺自己輸慘了。熱血上湧,她羞窘得滿臉通紅,火燒屁股一樣沖進臥房。

身後傳來晉王的叮囑。

“寅時出發,帶著你那個侍女即可,莫驚動旁人。”

-

攖寧的氣憤一直持續到次日啟程。

天未亮,他們便一行七人便出發了,除卻十一和明笙,只跟了三個晉王的親信。

兩輛馬車,一輛放行李,餘下位置留給不會騎馬的明笙,一輛是宋諫之和她的。

攖寧還在暗暗生著氣,被戲弄了,她也懶得再扮什麽忠臣良將,站在府門掃一眼兩輛馬車,徑直往後面那輛走過去。

十一小心的打量著自家主子的臉色,只見他面色如常,施施然登上前面的馬車,門簾一掩沒了動靜。

可這廂,攖寧掀開門簾卻犯了難,馬車上除去行李,只餘下一丈有餘,明笙一人睡都緊張,更遑論多個她。

所幸攖寧不是個在乎面子的,從燕京到瀘州少說要三五天,這麽點事兒還不值當她委屈自己。她從善如流的退下來,蹭蹭蹭跑到前面。理直氣壯地掀開簾子坐進去。

晉王不管在內在外,都是表裏如一的臭講究,坐的馬車比後面的那輛寬敞了一丈不說,隔絕了外面尚帶寒意的風,車底還鋪著厚厚的狼皮毯,毛發松軟叫人愛不釋手。

寅時的天色隱隱泛著青,半絲日光都無,只有西直街上仍點著明亮的宮燈。

他們出發的同時另有兩隊人一前一後上路。

馬車內光線比外頭更暗,宋諫之閑閑環抱著雙臂,閉目養神,晨風撩開窗簾,指縫風大小的縫隙中洩進一線光,朦朦朧朧的照在他側顏上,美人圖莫過於此。

這一方天地靜謐異常,空氣中發酵著令人筋骨發軟的暖意,攖寧尋了t塊寬敞的地方躺下,裹緊鬥篷迷迷糊糊睡著了。

她昨晚高興的般夜都沒睡著,眼下一覺睡到了巳時。

是被十一吵醒的。

“主子,再往前三裏有個客棧,可以先落腳用頓午膳。”

“好。”

宋諫之打算先微服潛入瀘州,若是調查一般的私鹽官鹽,遠不必如此謹慎。但七日前,瀘州一縣官上奏到京中,言明瀘州鹽場混亂內外勾結葬送了六百餘條性命,崇德帝召人上京,結果那縣官葬身在驛館的火海中。

越要封口,越說明背後勢力眼耳通天。

因此,他們一行抄的小路。

敵在暗,我也在暗,剩下只看誰先按捺不住露出馬腳。

攖寧前一天喝雞湯喝傷了,到現在還懨懨的沒胃口,她緊閉著眼躲開外面射來的刺目日光,翻個身趴在狼皮毯上,將臉藏進臂彎裏,活像頭埋沙子的呆鴕鳥。

宋諫之擡眸睨著她,少女臂彎裏露出的小半張臉仍有稚氣的圓潤,她睡得臉都發紅,發髻散成一團胡亂堆在頭頂,沒骨頭似的趴在毯子上蹭來蹭去,既沒出息又招人。

他忍住心中滋生的惡念,開口道:“起來。”

攖寧埋著腦袋沒動彈,好似睡熟了。

馬車碾過一個淺水坑,車身都跟著搖晃了兩下,她還跟只長著吸盤的蝸牛一樣,牢牢扒在毯子上,分毫未動,假的要命。

宋諫之掃她一眼,眼尾微勾起道不明顯的弧度,交叉著的長腿微伸,靴子尖挑上她翻身露出的小圓屁股,不耐道:“別讓本王說第二遍。”

“我再睡一刻。”攖寧背過一只手摸索著把鬥篷蒙到自己腦袋上,甕聲甕氣的撒嬌:“就一刻。”

如果是明笙聽到這話,八成要心軟,可她身後是尊不講情面的活閻王。

看她一副自欺欺人的沒出息樣兒,宋諫之嘴角浮了抹笑意,斂著眼,不動聲色道:“錯過這家客棧,晚上幾時能吃飯就不好說了。”

攖寧立時彈坐起來,圓腦袋冷不防撞到車壁上,她呲牙裂嘴的捂著額頭,皺成一張包子臉,忙不疊的跟上:“起來了起來了。”

她面上掛著蜜桃似的淺粉,左臉印了兩道衣袖的褶皺,懵懵懂懂的睜眼看他,宋諫之微不可查的動動手指,而後順從心意捏了上小蠢貨的臉,狠狠撚了兩下。

攖寧還在發著呆,來不及跟他計較,馬車便緩緩停下了。

晉王殿下長腿一邁從她身邊走了過去,攖寧臉上有些發燙,使勁搓了兩把白凈的面皮,跟在他身後笨手笨腳的下了車。

客棧建在山腳下,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算多。掌櫃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子,柳葉眉彎月眼,瓊鼻挺翹眉目含情,瞧人一眼骨頭都要酥半邊。

攖寧頭頂支棱著個毛絨絨的糟亂發髻,臉上還掛了兩道衣褶印子,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眼前的美人姐姐。

在燕京呆久了,這般既風情又幹練的美人兩年多沒見過了。

客棧裏只有兩個小廝,都是半大的小孩,頂天也就十二三,全靠掌櫃一人裏外張羅。攖寧巴巴的湊到掌櫃眼前,轉著腦筋找話聊,最後只結結巴巴的吐出一句:“這邊行人這麽少,生意支撐的下去嗎?”

問完她險些咬了舌頭,她怎麽嘴笨成這樣,凈打生意人的算盤,哪壺不開提哪壺。

掌櫃沖她笑了笑,如春風拂面:“我們在後山圈了片茶莊,賺不得大錢,過日子總歸是夠的。”

“哦…哦,”攖寧呆呆的點下頭,心中卻在想,她這張木頭臉這輩子也笑不得這麽好看了罷。

不等她再絞盡腦汁找話茬,就被宋諫之拎著後領子拉到木凳上。

攖寧攥著手裏的筷子,一邊等菜一邊眼睛黏在美人掌櫃身上,等人家收拾好桌案回了後廚,她才回過神來,小聲跟對面的活閻王說:“她真好看。”

宋諫之這才擡眸看向上菜的掌櫃,淺淺掃了一眼,視線便落回到攖寧身上,從頭到尾細細打量一番,最後落在她左臉那兩個指頭印上,低低念了三個字。

“小蠢貨。”

他眸中除卻戲弄,還藏著幾不可察的笑意。

有美人看,這廝還要笑話自己,攖寧本該生氣的,但臉上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意,心中跟被撓了一把似的,隱隱發癢。

她只能垂眸避開活閻王的目光,一門心思放到飯碗裏,面上熱度才慢慢降下來。

結賬時攖寧搶著要來,但她摸索遍身上,只在袖口摸出半塊碎銀子,最後臊眉耷眼地沖晉王攤開了手,反正,眼前這個已經是他最大的債主了,債多不壓身。

沒成想宋諫之對她可憐巴巴的眼神視而不見,反而捏著她的爪子放到身側,提了人轉身便走,末了淡淡甩給十一一個眼神。

十一上前付了銀子,還頗為體貼的把攖寧的半塊碎銀子捎了回來。

攖寧小心的把銀子收回袖子裏,擡頭瞄了宋諫之一眼,盤算著他能不能從手指縫裏漏點銀票給自己。

宋諫之將她做賊心虛的眼神捉了個正著,奚落道:“擺不了闊了?”

攖寧知道他拿自己尋樂子,幹脆閉了嘴巴不搭腔。

馬車安安穩穩的前行,她耷拉著小腦袋險些再度睡著。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劍刃相見的刀戈之聲,攖寧一個激靈兒擡起頭,門簾驟然被長劍穿透,電光火石之間,她一把將坐在正中的宋諫之推向對面,自己則直挺挺向後倒去。

駿馬嘶鳴,車廂翻轉倒地,攖寧後腦‘砰’的一聲磕到車壁底的石塊上。

雙眼將合未合之時,看到最後一幕,是宋諫之那張冷若寒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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